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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拿來當封面

【前言】
我,阿波,認為,臉書是一個很恐怖的平台。或者該說「自由主義下言論自由允許任何的超譯與歪讀」是件很恐怖的事。起初我只是不針對特定人的言論擴大變成質疑活動存廢的討戰文,如此被歪讀,是鄙人始料未及的。同時,此事讓我看見「絕對性別正確的同志運動的不可批判性」

出道六年,我曾待過兩年校園同志社團、辦過幾場有淫蕩小遊戲的聯誼、參與舉辦兩屆GLAD(校園同志甦醒日)、聽過數十場講座、至今加入某同志NGO三年擔任義工或講師三年多。(由於這篇是個人立場,擔心有人誤會成機構立場模糊焦點,故不說出名稱)雖然我不是同志運動先驅,性別學術大咖,但這些日子來,默默地心中有些看法或是心得。

我曾說過「我的不解可能來自於離大學生太遠了」,這是某種程度自嘲的玩笑話。原因在於,曾經待過社團、籌辦過類似性別週活動讓我有種即視感,也產生一種無力感。如今當我位置從內部換到外部,又經歷過活動實際影響層面後,心境上出現某種程度轉變、心寒、感慨,故有感而發撰寫此文。此文沒有針對一個特定的人、事、團體、活動,只是一種帶點靠北意味的抒發。

面對某些發言者質疑「我哪位」,這讓我有點不知該如何反應。我想反問,究竟「誰」,才有資格檢視同志運動發表感想? 一個現在沒有參與第一線活動只出張嘴的「陌生人」是否有資格評論同運的「我們」?假若我不是支持同運的人,是否立刻從「我們」這種同一陣線的名單加以剃除成為敵人呢?為何網路會出現一種不是「我們」,你不就該批評指教的氛圍呢?為何評論就該有實質的改善建議而不能是純粹的心得發表呢?

在「做優於說」的運動脈絡中,溝通、同理通常被視為「理所當然」。當你發了文章就該解釋清楚、針對抗辯一一回答。往往,參與第一線活動者,就被視為「進步」、「辛苦」、「勇敢」的。

這種強調第一線的「我們」,創造出階級序列與邊界:做事者,是高級的,有權力的,是有資格創造論述的;話語者,是次級的,無權的,是待在安逸區的murmur咖洨,假如你聽不懂做事者言論那你最好閉嘴。

有趣的是,當你不再是「做事者」,就會被自動劃分成次等「話語者」

立場竟成為一種辨認我族的先行條件。我,是誰;我們,又是誰。這讓我感到困惑。

以下是鄙人的見解:


【愛‧性別‧友善‧正面的假掰】
首先,我逐漸開始厭惡近年同運的一種意識形態,前幾天曾聽聞朋友用「溫馨」形容,可見有人與我同感。簡單說,當今部分的講座、性別週、粉絲團、社團文宣、活動廣告、同志運動,不約而同皆呈現出:陽光幸福感、我好棒棒、異(性戀)同(性戀)都一樣…等等口號。更不乏出現「一樣」、「愛」、「友善」、「平等」、「彩虹旗」。(對!一定要是粉紅色或是六色彩虹!喔耶耶耶耶!)

這些人選用這類「絕對正面」的符碼以及詞彙,突顯出己身的正面積極性。這真的很假掰也很弔詭,認為只要有「愛」,一切艱困就能突破。愛到底是甚麼?異性戀的愛與同志的愛是一樣的嗎?真愛、做愛、相愛、想結婚的愛、我愛我媽、我愛感染者、想被拳交的愛、我愛BB(無套性交),這些「愛」都一樣嗎?

是不一樣的。但莫名地,眾人歌頌「愛」,將所有的正面情感集結成「愛」,藉此晉升到主流或公共的檯面;然後捨去的,是「性」、「老」、「醜」、「殘」、「濫交」、「羞恥」、「藥物」、「病態」、「汙名」。當我們過度強調「愛」、「平等」、「幸福」的同時,成就了怎樣的意識形態?捨棄或限縮了甚麼?

簡單說,就是假掰。

有人或許會說這是種「公共正確」(public correctness)。製造出同志主體的和諧,是便於爭取同志在異性戀霸權社會上合法的論述手段。所以,同志形象必須「陽光的」、「正面的」、「幸福的」、「乾淨的」。假若你提及性愛,也必須要用「健康的、「去情慾的」包裝。為了讓病理化的「同性戀」一詞躍升成整體社會接受的模範「同志」,這種策略,被多數機構、團體所採用。

這種策略,讓同志社群能夠站在同一陣線對抗萬惡恐同敵人,例如:護家盟。也因為這種「乾淨」策略,讓敵人無法以「濫交」、「毒品」、「不忠誠」等負面形象阻擾我們。

但請想想,當FreeTheNipple大聲強調自己乳頭不是色情時,排擠了「怎樣的」色情;當綜藝節目要求同志來賓自稱為「RayRay」排擠了怎樣汙名連結想像的「Gay」、「同志」;當我們高呼同志也要結婚時,是否排擠了不願進入婚家庭體制的人類。

過去,2013年台灣同志遊行曾出現的團體GAY HERE,批判遊行訴求不該包含用藥、愛滋、賣春、BDSM等「性難民」議題;2014年底台北市同志派對遭到警方「特定」臨檢,社群內禁聲沒有太多聲援。這不是假掰,什麼才是假掰呢?


當今的同志運動/性別週究竟排擠了甚麼?

 

1239486_10201965281479506_875932744_n.jpg2013年台灣同志遊行的主題 

 


【多元】
接著,對於如今性別週校校有,這讓我莫名恐慌。

恐慌著傳達的性別觀念是百分百的「多元」,或者是已遭到校方審核限制、己身限縮下的「多元」。更或者是,在過度強調「男同性戀」與「女同性戀」的活動中,跨性別、雙性戀、其他少數性傾向、情慾是否也被省略忽視了。還是說,我們經費時間有限加上學校上級有規定,我們肯為同志努力已經很棒了啦,請不要批評我們,不然你來做呀!

對於議題選擇是否熟悉,這也是個問題點。為了呈現「多元」,學生團體常會邀請講師談論一些「合法的」、「校方允許的」、「多數人道德能理解的」、「符合正面多元形象的」性別議題。

或許很多社團曾自詡在性別週時,曾「多元地」舉辦過「性」、「老」、「醜」、「殘」、「濫交」、「羞恥」、「藥物」、「病態」、「汙名」等議題講座。但我認為,許多社團只是將這些議題其視為一種「非主體的他者」,更存在「進步性思想」,認為談論過此等議題就是多元就是進度就是好棒棒。只要「我們」像沾醬油把所有議題都辦過,大家一定會思想很進步。(然而,講座辦過後,就忘了,就與自身無關了。)

甚至,為了顧全大局、加強火力,部分學校必須舉辦一周的「性別週」。由於一周的「性別週」,時間、精力、(金錢)有限,所以通常只能呈現某單方面的樣態、少數的議題。其它的很多,學生社團「只好」捨去。

以台灣同志諮詢熱線為例,你會看見「老年同志小組」只有舉辦單單一週的「老同週」嗎?

究竟,性別週為什麼只能一周?無法觸及的話題是否能靠文字、宣傳、網路補足?為什麼只能在某些時間內加強火力?當各校都在辦時,性別週還有這樣火力?為什麼辦過該議題就是「友善」?為什麼性別週要很多元,不能只注意一項議題?因為性別週就是一種「遊行」,遊行就可以一天,性別週為什麼不能只有一周?辦性別週一週就是比社團辦一年社課還強嗎?因為別人在辦性別週,我們也要?被動的舉辦講座等人來聽,效果真的很讚?為何要屈就於校園?當校方不認同己身理念時該如何應對,刪除或是硬幹?過往GLAD集結跨校人力資源,如今各自籌辦性別週,有資源的學校是否該幫助偏遠、沒有資源的學校?

這都是值得深思的,我自己也想不明白。但多數人卻將其視為理所當然、有做就是好、有犧牲才能前進、依樣畫葫蘆都辦性別週才是好進步。

性別週的初衷究竟為何呢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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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志運動一定會有的六色彩虹

 


【講座真的多辦多健康嗎】
我過去曾在社團辦過講座,也幫過社團洽談講師。但社團往往過度信任講師,或是完全沒有任何事前溝通討論,完全就是:乖乖地等講師來→讓講師講→給錢(或是無酬說聲謝謝)→掰掰。

這顯現出社團的「懶散」,以及對於議題完全沒有事前爬書、不想討論、或適度調整。我更常常遇見社團沒有任何看法,甚至要幫忙規劃課程。有一次最讓我生氣的是,有社團希望「愛滋議題講座」可以安排「感染者」現身而不是非感染者的愛滋工作者實際經驗,這樣才能讓社員更想聽,完全變成一種「SHOW」。辦講座目的為何,相信這答案也是因社團而異。

辦講座運氣好找到好講師,或許很棒,但這同時講師卻可能存在著某些價值觀。

舉例來說,我曾聽聞某同志社邀請某講師談論愛滋感染者議題。結果,該講師卻將「感染者」講得很可憐,傳達你們要好好保護自己做愛戴套不然會變成可憐的感染者,讓檯下的感染者學生聽得很受傷。對我而言,這種講座不如不辦還好點些。

或是,我曾經有擔任過新北市衛生局的愛滋公衛講師。剛開始,大家必須集結聽「示範講師」教導如何討論愛滋防治。結果呢,該講師開場就用網路約會強暴舉例,一個小男生上網認識大姊姊,做愛,然後感染愛滋。這是徹底的大錯誤,汙名化了「約砲」、恐怖化了「性愛」、更讓人覺得與感染者無套做愛必然百分百感染。但講師卻都沒有加以解釋。剩下時間說明傳染途徑時,更省略教導如何戴保險套,並傳達用「不要做愛就不會感染」的觀念。

有這種觀念的講師就在新北市國中巡迴傳達她的「理念」。如此愛滋教育真的好嗎?還是有總比沒有好呢?

再舉一個例,某些中心某些社團可能跟CDC(疾管局)很好,總是在講座現場安排了篩檢。呼籲人人都該篩檢,早發現早治療喔喔喔。其實只是在賺「感染者」數目。你前期講座宣導做很好(屏除他們可能又在批評娛樂性用藥),但後端的告知、就醫、個管制度就不去改善。這樣,多多篩檢真的是好的嗎?

所以,性別講座多辦多健康嗎,我並不認為。

傳達知識、認識性多元立意或許是良善的,但學生社團接洽講師是否應該要有更多討論溝通。要求舉辦學生完全瞭解講師價值觀、專業領域應當是不可能的,做錯無可厚非。但我個人認為,學生不應完全信任對方專業,應對於講題有基本認識,事前擬好大綱與對方討論,而不是約好時間地點就等開講不再理會。假若對方真的傳達「錯誤」、「不健康」、「偏頗」價值觀,舉辦方也該在事後提問,或是社團內部討論檢討下次改善,而不是,過了就算了。

另外,更不該以一種自許「多元」、「進步」、「我好辛苦」、「我又沒拿錢」思想,認為講座有辦就好。與其敷衍塞責、擺爛,這樣跟為辦而辦有甚麼差別呢?不如不辦還好點些。

不妨想想,在國家女性主義茁壯下,校園、公司性平單位林立、性別教育平等法實施,但它發揮作用又真的有多少?性騷擾真的變少了?男女平等了?大家都尊重性別多樣性了?或者它像是「媽祖」,只是一種神祖牌功俸的象徵意義存在。

性別週舉辦這些活動的真諦為何?還是有辦就好呢?


【學生社團萬歲與影展真好辦】
「性別週」,因為學生自發、學校經費補助逐漸出現,幹部們總是推動著「自己認為重要」的性別議題,將資源集結,在一周或一個月內,彷彿七龍珠的「元氣彈」一次爆發。(然後明明都是同志議題為主,卻又用性別之名而非同志包裝,這也是一個弔詭。)

我近年接觸學生社團有種感受。就是,舉辦講座時,常常出現「社長」或「幹部」這麼想,與底下參與社員認知預期截然不同。這常導致活動進行中呵欠連連,觀眾得不到想要的。講師賣力演講,效果事倍功半。

受制於經驗、人力、時間,學生性別活動常常變成「少數人」決策。這樣,很容易就犯了上述的錯誤或是淪於果斷的「主流意識」。

從部分性別週活動更可以看出,常受限於「己身校園」、「日間部」、「族群鎖定」、「實體的」。這變成了,有去參與的人、敢現身的人、沒有課的人、有時間的人才能參與這場「性別週」。甚至呢,常在單周舉辦了數場講座,但實際上能夠每場都參與的人渺渺可數,成就了「有參加總比沒參加好」、「沒參加也請精神支持」。無能觸及者,只好哭哭下次再會。

常常,基於「我是在為同志盡一份心力」的心態下,性別活動「變多」「變大」到無法掌握質量,變成擺擺攤、呼呼口號。究竟,這跟其他的「XX之夜」差別何在呢?每個系學會、每個社團都有所專注議題所嚮往目標,那「性別週」究竟如何從中殺出一條血路,奪得注目?還是有辦就好,我很高興為同志努力,參與人數多寡何須在意?

基於「多元化」,除了講座更是常常出現「影展」。以我個人參與數場性別活動的「影展」(其實這種形式稱之為影展也是一種自嗨,你不覺得嗎)經驗,這些電影往往是圖書館、出租店就有的電影,導致參與者相對非常少。而且燈亮之時,通常觀眾就跑一半。之後的映後又分為分析電影者與相關議題講師,當有人覺得無趣、過於嚴肅時,又會再跑一半。

性別活動辦「影展」目標是甚麼呢?讓人透過電影省思?但電影感想本來就是人人都不同,假若以性別為目的,是否應該有講師引導。但針對有人覺得無聊或只想看電影,性別週單位卻常是「無為」:我只能期盼你留下來,但不留,也只能攤手。

那為甚麼還要辦「影展」呢?因為很好辦?因為別人也有辦?因為這樣很文藝?因為平常不會租這樣類型電影?因為看電影是種寓教於樂可以輕鬆懂性別?

我自己曾參與過數場始終都覺得很茫然,困惑當中的性別概念真的大家都有懂嗎。(尤其當映後講者非編導本人又沒做功課時,常常淪為一種說自己話的宣教)

同理,常常徵件都很困難,必須幹部們都「下海」拍攝的「攝影展」又是為了甚麼?

好多活動,可能連自身幹部都無法說出所以然,只能拿「平等」、「多元」、「差異」、「在地性(我們學校獨特性)」、「看見情慾」等絕對性別正確的字眼說嘴。

這樣,真的就是「好」嗎?


【老人有感】
同志社團塑造同志的自我認同,這毋庸置疑的。社團通常是學生同志搬出「家庭體制」接觸社群的實體第一站。聯誼活動、一些淫蕩的小遊戲,除了激起己身的情慾探索、認同感,也同時加深凝聚力,進而能夠合作走向社會運動。

當然,一定要走向同運、一定要性別週,不能只是聯誼遊戲嗎?聯誼與運動的關連為何?這也應當是很多同志社團摸索過的。大學校園同志社團究竟意義何在?二十年後網路資源發達、交友軟體APP縱橫的現在,大家還需要依靠社團聯誼嗎?社運、NGO組織林立的現在,同志社團還需要運動色彩嗎?

我承認,自己也沒有答案,甚至不客觀地存在著某種期待、某種位階排序。

看到性別週,曾經參與過社團活動的我,不自覺有些感慨,莫名想起以前的自己與現在環境對比,內心就是有種感慨想murmur:

為何聯誼總是人多多,講座時卻人少少;明明舉辦影展總是人少少,燈亮人又走一半,可是大家還是好愛辦;我以前辦活動時是不是排擠了其他族群;集結十多校舉辦GLAD,究竟改變了甚麼;為何我都請到天后加持活動,異性戀朋友還是不願前來捧場;當時付出的大家,在沒有GLAD的其他月份在做甚麼;同志社團的大家畢業了還在為同志努力嗎;為何講到同志,大家就只想到男同性戀;為何愛滋講座這麼多場,大家還是不敢跟感染者交往甚至做愛;為何同志運動這麼久,可是大家還是斥娘討厭C妹;這麼多年,為何那該死的輔大校方還在抵制同志?

從1993年到今日,校園同志社團22年了,但困境依然存在著。這些困境難道只有「有社團」、「有性別週」的第一線社團幹部才能改變嗎?離開校園、不在校園的同志社群是否該共同承擔責任?當同志社團人數銳減,大學社團是否該打破「校園藩籬」走入社會、走入其他教育體系、走入沒有資源的領域呢?

難道要老生常談,我們像是煙火曾經絢爛過就值得了?有做總比沒做好?只要是(我以為)為了同志好,甚麼都該做。一切作為就像是種子,有一天會發芽的?

我們真的有改變別人,還是,這只是一句騙自己的安慰話。


【結語】
為什麼要辦遊行?為什麼要有同志社團?為什麼要有性別週?這絕對有百百種的見解。

但,它是「絕對正確」不容批判的嗎?我堅決否認。

被我激起情緒反應的陌生人們,你們的氣憤是基於我的批評、質疑點出問題核心?一個「話語者」不該逾越攻擊「做事者」?無酬付出者就是神聖不容汙衊的?或是你們心中那股「優越的、進步的、革命的、高道德的」的情緒被人挑戰了呢?還是說,你們期盼一種美麗前景,而我潑冷水,使那種美麗不再呢?

經由這次臉書murmur發言,讓我看見同志/性別運動中的「神聖不可批判性」。阻擾者、批評者、不是「我們」的人請走開,「我們」很辛苦所以你不該謾罵批評!原來,這樣的信念是如此地不堪一擊?當你存在歧見時,你就不再是「我們」。

怎麼樣的人才是同運中的「我們」呢?

我不是林美寶,更不是阿仁阿良跟過上千人在中正廟靜坐過。他們曾經迷信,集體行為到頭來會帶來社會改變。我也曾經這麼迷信過,或者說,我也還在迷信之中,用自己認為有用的方法企圖改變這個社會。究竟,社會有沒有因為我曾經有改變過,我,不知道。

性別週真如此絕對正確、堅不可催、不容質疑嗎?

我,不知道;我,不解。


最後,
感謝好姊妹派、雨、樂高、以方、曼曼在黑暗低潮時,給予廢到不行的我,安慰與意見。
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by 阿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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